我是没有的,他既有礼貌又有学问,我却完全没有学问。我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,十分惊愕,甚至脑筋都混乱了。特别是我当时打听出这个年轻的地主早就跟她订婚,我曾在她们家里见过他多次,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,因为自负蒙蔽了我的心。但是,最使我感到难受的是: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,偏偏我一个人毫无所知呢?我忽然感到一阵按捺不住的恼怒。我面红耳赤地回想起,我有许多次几乎是对她明白地吐露了我的爱情,既然她不阻止我,也不加以警告,那么我觉得,这就说明她当时是在耍笑我。当然,后来我回忆起来,也觉得她一点也没有耍笑我的意思,相反地,她曾用开玩笑似的方式打断这类的谈话,用别的话岔开——但我当时无法领会到这一点,只一味渴望着报复。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奇怪,当时我自己对我的这种盛怒和报仇心情,也是感到万分的痛苦而且讨厌的,因为我生性随和,不能长时间对任何人生气,因此我只好仿佛自己有意煽动起自己的火性来似的,这样最后就变得十分荒唐可笑了。我一直在等待着时机,终于有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,我忽然借口最不相干的原因,对我的“情敌”加以羞辱。当时他对一件极重要的事件(这是1826年的事情)发表意见,我就对他嘲笑了一番,而且据人家说,嘲笑得十分机智巧妙。这样,我就迫使他找我讲道理,在他给我讲道理的时候,我又是那么蛮横粗暴,使他只得接受我决斗的提议,尽管我们彼此相差悬殊,因为我既比他年轻,又人微言轻,官卑职小。后来我确切得知,他接受我的决斗的提议,似乎也是由于对我有吃醋的情绪——他以前就曾为了他那当时还未成婚的妻子而嫉妒我;现在他心想,假使他太太知道他受了我的侮辱,而不敢接受决斗的提议,她也许不由得会瞧不起他,因此动摇了她的爱情。我很快地找到了公证人,是一个同事,我们团里的少尉。当时虽然严厉禁止决斗,但是军人间好像还认为这是时髦的举动——有时野蛮的偏见是十分根深蒂固的。那时是六月底,我们约定于第二天早晨七点钟在郊外相见——就在这当儿,我确实遇到了一件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事。当晚回家时,我怀着凶蛮和恶劣的情绪,对我的勤务兵阿法纳西大发脾气,用全力照准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两巴掌,把他的脸都打出血来了。他侍候我还不久,我以前也曾打过他,却从来没有这样野兽似的残忍过。你们信不信,亲爱的,已经过了四十年,我现在想起这事来时,还感到羞耻和痛苦。我躺下来睡了三小时,起身一看,天已经亮了。我突然起来,不想再睡,走过去打开了窗子——我的窗子是朝花园的,一看,太阳已经升起,天气温暖,景色美丽,百鸟争鸣。我当时想,怎么回事,我的心里怎么好像有一种羞耻和卑鄙的感觉?是不是因为将要去做流血的事情?不,我心想,似乎也不是因为这个。是不是怕死,怕被杀死?不,根本不是,甚至根本不是这个。……忽然,我一下子猜到是怎么回事:那是因为我昨晚打了阿法纳西!一切忽然重新在我的眼前出现,仿佛一切又重演了似的:他站在我面前,我对准着他的脸狠狠地打,他的两手却垂直地贴在裤缝上面,头挺得直直的,瞪着眼睛,保持立正姿势,每挨一下就哆嗦一下,甚至不敢抬手遮挡——人居然到了那种地步,人居然可以打人!这真是罪恶!好像有一根尖针穿透了我的整个心灵。我站在那里,像呆子一般,但是太阳照耀着,树叶欢跳着,闪烁着,小鸟在赞美上帝。……我用双手捂住脸,倒在床上,放声痛哭起来。我当时想起了我的哥哥马尔克尔在他临死时对仆人们所说的话:“亲爱的,你们为什么侍候我,为什么爱我,我配得上受大家的侍候吗?”“是的,我配得上吗?”这个念头忽然钻进了我的头脑。说实在的,我又有什么价值,配受到别的、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来侍候我呢?当时,这个问题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钻进我的脑子里去。“妈妈,我的嫡亲的妈妈,每个人的确都在众人面前对一切人担有种种罪责,只是人们不知道罢了。如果知道了——立刻就成为天堂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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